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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看待“核心期刊”

  ——访《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核心期刊要览》主编姜晓辉先生
邢东田(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科学报》编者按 我国对“核心期刊”的研究及应用,时间并不长,却在实践中引起巨大争议。目前,“核心期刊”已经成为学界的热门话题。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献信息中心研制的《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核心期刊要览》(2004年版)(按照25个学科类目,从约3000种人文社科期刊中,精选专业与综合性“核心期刊”共344种),已于日前出版。本报特约记者邢东田,就学界普遍关心的一些问题,采访了《要览》主编姜晓辉先生。我们希望学界同仁,尤其是“核心期刊”的研制者和使用者,能够积极参与讨论,发表见解,以促使有关研究的深化。
        核心期刊评选是科研发展的需要。仅就评价功能来说,其“惟才是举”的量化评估比那些按级别、论资历、凭印象的评选要公平得多,客观得多,是学术期刊评选的一大进步。
        邢东田:近年来,为使学术评价更加科学、合理,我国相当一批科教单位引入或创建了一些“新举措”,其中非常典型的就有所谓“核心期刊制”。这些单位规定,本单位学人必须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若干篇期刊,才能取得诸如申请高级职称、申报科研项目,以及博士期刊答辩等资格。不少单位还将核心期刊分为若干等级,并确定相应的奖金额度,以示鼓励。但是,这项据说有助于提高学术水平的“新举措”,在学界引起很大争议。这里面可能有学界对“新生事物”的不适应,但更多的似乎是其评价指标本身存在问题。
       目前,学界同仁对“核心期刊”最大疑惑有二:一是选刊是否准确?二是即使选刊准确,是否可以作为评价期刊的硬性指标?针对核心期刊的“弊端”,一些学人指斥其为“一场乱了规矩的学术闹剧”(淮茗:《“核心刊物”:一场乱了规矩的学术闹剧》),“不仅没有推动中国学术的发展与进步,相反抑制了学术发展,堪称影响恶劣,祸莫大焉”(周祥森:《“核心期刊”论对学术期刊编辑工作的严重危害》);否定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有学人预言其“必将走向终结”(钱荣贵:《走向终结的“核心期刊”现象》)。这种情况下,你们出版《要览》,给人的感觉是有点不合时宜。
       姜晓辉:如果说核心期刊“祸莫大焉”,可能是“核心”二字惹的祸。相当多的问题都是由于对“核心”期刊不了解而误用、滥用造成的。“核心期刊”的研究是科研发展的需要,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仅就评价功能来说,其“惟才是举”的量化评估,比那些按级别、论资历、凭印象的评选要公平得多,客观得多,是学术期刊评选的一大进步。随着科研的发展,人们对核心期刊的学术评价功能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而相关的评价系统研究相对滞后,确实出现一些问题。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有人误用、滥用就停止研究,不能因噎废食。
       邢:学界普遍以为“核心期刊”就是“优秀期刊”,请问两者有什么区别?
      姜:一般来说,优秀期刊的评选要根据政治、学术、编校、印制、发行等多项指标来进行。核心期刊研究是文献计量学的一种应用研究。就我们的研究而言,主要是从使用角度分析核心期刊作为一个集合在特定学科范围所起的作用,是通过引用率为主的“期刊使用率”来判断期刊的影响力,进而判断期刊的学术质量,主要目的在于学术期刊的优化使用。它虽然包含了对优秀期刊的评价,却并不是全面的期刊评价系统,并非多层次、多角度地对每种期刊进行全面优选比较。因而“优秀期刊”与“核心期刊”不应该完全划等号。
        现在也有面向某一行业、某一范围或分层分类搞期刊梯度比较的“核心期刊评选”。它们的特点是为适应某些需要而进行的期刊评优活动,与我们的主旨有所不同。
        邢:是否可以从专业角度,简要介绍一下“核心期刊”的情况?
      姜:作为文献计量学的一个概念,“核心期刊”是20世纪30年代由英国文献学家布拉德福(B.C.Bradford)提出的。他按照臷文密度将专业期刊划分为对该专业最有贡献的核心区域(nucleus)和期刊数量与之相等的几个相继区域,将密度最大的核心区域的期刊称为“核心期刊”。60年代,美国文献计量学家加菲尔德(E.Garfield)用类似方法从引文角度证实了核心期刊的存在。后来,众多学者对以上经验定律提出各种修正方案,从多方面发展了相关的文献计量理论与模型,形成了诸多公认的定律和数学模型。我们的定义是:某学科(或某领域)的核心期刊,是指那些发表该学科(或该领域)期刊较多、使用率(含被引率、摘转率和流通率)较高、学术影响较大的期刊。
        邢:我国的有关研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我国科技界从上世纪60—70年代开始引进核心期刊的理论与方法,到90年代,推广到人文社会科学界。较早的研究成果当属北京大学图书馆编制的《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它为方便读者查找专业期刊和优化馆藏提供了很好的参考依据。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献信息中心的有关研究开始于1996年,建有我国年度收文量最大的社科引文数据库,2000年曾根据工作需要编制过内部交流参考用的“核心期刊要览”,近期正式出版《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核心期刊要览》(2004年版)。
        邢:除了北京大学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在研究核心期刊方面影响较大的,好像还有南京大学和中国科学院等单位。他们都各有什么特点?
        姜:北京大学的核心期刊包含科技与社科的众多学科,是规模最大、历史最久的研究项目。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核心期刊侧重于优化科研用刊,为科研服务。南京大学研制的社科引文索引中的来源期刊,是邀请众多专家评选出来的,许多人把它们作为评刊标准。中国科学院和中国科技所的引文数据库的来源期刊,也有人用作期刊评价。此外,还有一些学报范围和专业范围内评出的核心期刊。我认为只要是健全期刊评价系统的努力,都是有益的尝试,可以为使用者提供更多的选择。
       邢:对于非文献学的学人来说,非常关心的是,评选核心期刊意义何在?
      姜:我们通过对学术期刊的发展规律和增长趋势的量化分析,找出期刊发展和应用中的聚散规律,为优化学术期刊的使用提供重要参考,即为作者和读者推荐某学科使用率比较高,学术影响比较大的期刊,方便查询与利用。
       我们提倡诊断式评价,即不是用一两个指标来简单判定期刊是“核心”还是“非核心”,而是通过大量数据对期刊进行综合分析。
       邢:学界对核心期刊的学术评价功能意见很大。首先是相当一部分学人认为,选刊很不科学。该选的没有选上(漏选),不该选的却选上了(误选),缺乏可信度。比如,被多家学术单位用作期刊评价标准的《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2000年版)》,连《中国哲学史》这样优秀的学术期刊都没有选入。你们这次研制的《要览》,有几种专业优秀期刊也“漏选”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对此,我们必须搞清楚什么是“漏选”和“误选”。在评选目标与方法正确的前提下,操作环节上出现了偏差,才可能“漏选”、“误选”,否则,就不能认为是“漏选”、“误选”。评选目标与方法的确定,涉及到学科分类和学科大小的问题,学科分得过细不适应当前跨学科研究的发展趋势。具体的核心期刊的界定,还要服从集中分散定律。因此,有些学科的优秀期刊很多,其中有一部分因数据指标相对较低,不能进入“核心区”。有些特殊专业领域的优秀期刊,如果放在大学科中会由于使用率相对不高而排不上队;如果按该专业领域分析,则因为缺少同类刊物作比较而无法确定核心区的存在,自然也不能入选“核心期刊”。  邢:你们在数据指标的合理性与科学性方面是如何做的?
       姜:我们根据面向科研工作的主旨,经过多种方案的比较测试之后,确定了使用以引用分析为主,以反映期刊“学术影响力”为主要目标的综合统计方法。特点是从文献被利用角度来评价与选择期刊。这种综合方法力求突出重点,以期刊引证报告的评价指标作为统计主体,同时注意指标的完整性和系统性,以及与其他参考指标的有机结合。这个评选方法也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测定某学科的核心期刊,就是找出作者或读者在撰写或阅读某学科的期刊时(作为一个集合)使用了哪些期刊,再从这些期刊中找出那些最为常用的期刊。
       具体说来,我们这次的研制工作,做到了以下几点:(1)对我国期刊现状和学术期刊的学科分布进行宏观统计分析,确定适合中国国情的统计指标;(2)使用最新、最全的统计数据;(3)从文献利用角度分学科进行统计分析,例如使用“期刊的学科被引”和“期刊的学科影响因子”指标进行分析;(4)综合类期刊的评选采用分学科统计与分类统计相结合的方法;(5)提供引证报告列表,增加实用性。
       邢:据说《要览》既有数据定量,又有专家定性分析,这两者是什么关系?专家的主观偏好、成见,甚至利益因素的影响,是否也会起作用?
       姜:我们的原则是以客观数据即定量为主,以专家意见即定性为辅。
       作为文献计量学应用研究的核心期刊研制一般要符合三个条件:(1)统计数据的完整性与可靠性;(2)统计方法与指标的正确选择和运用;(3)评选结果符合客观实际。专家的作用主要是弥补前两个条件的不足,以及量化分析力所不及的范围。例如被引率高,可能是争鸣式的或综述式的引用,抑或负引和学术资料的引证。专家的意见可以协助我们测定刊物的学术水平,在分析处于核心区与非核心区边缘上的期刊时,专家的意见往往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邢:既然核心期刊评选主要依据“被引率”等量化指标,“漏引”、“伪引”(包括不必要的“自引”)等问题就很难避免,尤其在当前学风不正的情况下。这当然也会影响到评选的准确性与权威性。
       姜:如果是有意为之,“漏引”、“伪引”就像偷税漏税,不仅是一个学术道德问题,还涉嫌侵权。它的彻底解决有待于学界学风的好转,但这种现象也并非比比皆是。针对各种复杂的引用情况,我们提倡诊断式评价,即不是用一两个指标来简单判定期刊是“核心”还是“非核心”,而是通过大量数据对期刊进行综合分析。
       任何评价系统都有一定的适用范围,核心期刊也不例外。对核心期刊的正确理解与科学使用,有赖于科研管理部门制定正确的方针政策,建立科学的评价体系。
       邢:学界目前对核心期刊的“非议”,主要集中在期刊评价问题上。很显然,用核心期刊评价期刊,不是遏制而是“促进”了学术腐败。
       姜:用核心期刊评选期刊是有很大弊端的。例如,只有上了核心期刊的期刊才在有关部门的成果统计中算数,而核心期刊容量有限,易造成稿件积压。这种影响又秧及大多数期刊的稿源,以致于稿源少的期刊叫苦不迭。于是乎相应的学术腐败应运而生,有的借机出增刊敛财,有的拉关系提高摘转率等等。这种现象是极不正常的,同时也说明我国的学术评价体系应尽快规范化。如果我们的学术评价体制不规范,即使没有核心期刊,也会有人用“省级以上期刊”、“中央级期刊”评选期刊。
       邢:关健在于“规范化”。我曾就“以刊评文”问题与一些学人交流看法。他们有人也承认这种做法极不合理,但又坚持认为,现行的“以刊评文”更“公平”些。如果没有这些“杠杠”,其他标准更不科学,更带有主观性和随意性,而且还会受到各种复杂人际关系的干扰。
        姜:另一方面,我们必须承认,核心期刊是有一定的期刊评价功能的。那些编辑整体水平很高并能够严格实行专家审稿制的核心期刊,比如《中国社会科学》、《历史研究》、《经济研究》等,应当说其所刊载的绝大多数期刊都相当优秀,但并非所有核心期刊都能达到这个水平。因此,核心期刊对期刊的评价功能,严格地说,应是利用核心期刊的整体水平作为期刊水平的参照系数,而不是对核心期刊发表的每一篇期刊水平的简单认定。任何评价系统都有一定的适用范围,核心期刊也不例外。
      邢:“绝大多数”不等于百分之百,即使非常优秀的核心期刊,也不能说其发表的每一篇期刊都能达到相当的水平。这是一个起码的常识,可惜为我们相当一批科研管理部门所忽视。把相对的事物绝对化,其结果必然是“只认衣冠不认人”。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但说到底,用核心期刊作为划分期刊等级的“硬指标”,是科研管理部门的无能,是我们科研管理上的一个重大失误。
       姜:您的看法很有道理。所以我个人坚决主张,核心期刊应该科学地研制、科学地理解和科学地使用。科学研制要求研制人员达到前面说的“三个条件”,而科学理解和科学使用则有赖于科研管理部门制定正确的方针政策,建立科学的评价体系。我们的《要览》也将不断听取意见,不断改进。
        邢:回顾学界对核心期刊的批评,已经走过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是针对核心期刊选刊准确性的质疑,第二阶段主要是针对核心期刊误用、滥用的批判。现在应当进入第三阶段——将评刊与评文彻底分开,即核心期刊的研究与评选工作还要加强,但其在期刊评比中的应用要坚决废止。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走出核心期刊的误区。
        今后的目标是建立优秀期刊推荐系统,通过网络互动进行动态评价,促使我国人文社会科学早日步入良性发展轨道。
        邢:目前我国学术评价中最大的倾向有二,一是外行评内行,一是只看数量不问质量。而这两个倾向都是“单位所有制”的必然产物。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核心期刊的评选实际上已经先行一步,在期刊的学术评价方面突破了“单位所有制”行政对学术的不合理干预,下一步就是要解决期刊评价问题。据说,你们要开展这方面的工作?
        姜:我们准备在引文数据库和其他数据库的基础上,通过期刊的引用率、摘转率和使用率的量化指标,加上同行专家评议,挑选一批各学科的优秀期刊,定期汇编成册。这种做法类似于核心期刊的评选,目的是推荐一批代表和反映各学科发展前沿的期刊,供研究者参考。通过对这些期刊的了解,可以迅速把握某一学科的发展动向。它的主旨还是“重使用”而“轻评比”。我个人认为评优是一件既非常重要又十分复杂难办的事,需要付出巨大努力才可能做好。
       邢:这一设想如果得以实现,从学术评价角度来看,必将彻底突破形式主义的尴尬局面,从而使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步入良性发展的轨道。建议通过网络互动进行动态评价——推荐期刊上网,在网上“公示”,任何人都可以从学术角度予以评论。只有经过一段时间的“公示”,基本上没有问题者,才能“汇编成册”。而且,只要言之有理,持之有据,有价值的批评意见皆应作为该期刊评价的一部分附录其后。这样既可以吸纳全国甚至国外学者参与,使学术评价“社会化”,又可以促使作者与推荐者更加规范。更重要的是,批评是学术的生命,只有真正实现批评与被批评的良性互动,才能促进学术进步。网络的飞速发展,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充分的技术前提,就看我们如何利用。
        姜:这项工作是一个新尝试,它有助于推动学术评价体系的改革。毫无疑问,网络将增强学术评价系统的生命力。网络的互动性、及时快捷与匿名评审效果,都将大大拓宽学术批评领域。
       邢:前几天,我就你们的设想征求了一些学者的意见。他们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积极的态度,其中有些建设性的意见。中国政法大学的杨玉圣教授提出两点,我以为很值得考虑。一是评议不仅要依靠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学者,也要依靠院外的学者,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些专业学科,院外学者更具优势。二是来源期刊范围应当扩大。出于中国特殊国情的考虑,出版社出版的丛刊,其实也是一种期刊,它们大都具有期刊的基本特征,如定期,篇幅、出版单位与编者都相对固定,专业性强等。关健是学术水准很高,比如《中国哲学》、《中国学术》、《国学研究》、《唐研究》、《学术集林》、《现代中国》和前不久创刊的《现代化研究》、《新哲学》等,水平就远远超过一般核心期刊。这类丛刊全国有二三百种,如果排除在外,核心期刊也好,期刊推荐也好,都将大打折扣。
       姜:这两条建议都很好。关于来源期刊范围,我们目前只能以具有正式刊号的连续出版物为准。如果扩大统计范围,实践中有一定难度,比如会受到经费方面的制约等。
       邢:我认为杨玉圣先生的建议,其意义就在要于打破现行学术行政体制对学术的不合理干预。如果我们主要或仅仅从期刊本身的质量考虑,发表不发表,发表在什么媒体上,刊物是否有刊号等,与其是否为优秀期刊,并无必然联系。倘若我们不能将有关期刊都列入评选范围,还是按照行政划定的框架行事,怎么能够做到科学合理地评选?这不是又回到核心期刊误用的老路上了吗?当然,扩大收录范围要有一个过程,但毋庸置疑,这是我们努力的方向,而首先应该考虑的就是那些丛刊。
        姜:学界朋友的这些建议对我们有很大启发,我们将认真研究来自各方面的意见与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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